孔尚任撰《桃花扇》

    一提起孔尚任,人们就会想起《桃花扇》,一提起《桃花扇》人们就会想起孔尚任,正是这位经历坎坷、才情超然的历史戏剧家,写出了这出惊天地、泣鬼神、传唱千古的《桃花扇》;也正是由于《桃花扇》伟大的艺术成就,使孔尚任誉满文坛,在文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步入伟大戏剧作家的行列。

    孔尚任,字聘之,又字季重,号东塘,别署岸堂,自称云亭山人,孔子六十四代也,清顺治五年(1648年)生于山东曲阜。

    孔尚任出生前四年,清军大举入关,一时间烽火四起,狼烟遍地,抗清斗争此伏彼起,连绵不断。就在这种军警屡兴、民族矛盾异常尖锐的年代里,孔尚任度过了幼年、少年时代。孔尚任的父亲孔贞番为明朝崇祯六年举人,入清以后,十分倾慕大侠朱家、郭解的为人,崇尚气节,不仕于新朝。这样的社会环境和家庭气氛,自然会对成长中的孔尚任产生强烈影响。但是,经过多年的战乱之后,清朝的统治逐渐稳固下来,这就决定了孔尚任不得不怀着承自父辈的故国遗绪而成为新朝的子民。

    孔尚任自幼聪颖慧悟,八岁入四氏学宫读书。十二三岁时,就以“慧异凡儿”受到著名曲艺家木皮散客贾凫西的赏识(孔尚任《木皮散客传》)。在学宫十二载,他接受了完整成套的封建教育,成为秀才。二十岁后,孔尚任家居温习经史,准备乡试。

    孔尚任还留意于“礼乐兵农诸学”(孔尚任《与颜修来》),特别是对于乐律,更是潜心研习。他喜爱书法,行文富有文彩,雅好字画古玩,喜欢谈论遗闻旧事,博通典故,以此他颇负励名于乡里。然而他对于八股制艺,似无专擅,以至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三十一岁的孔尚任到济南参加山东乡试,竟然名落孙山。是年他游览曲阜县北四十里之石门山,爱其景色秀美,遂决定筑室落斋于其间,隐居读书。也许是出于对科举剃艺的畏惧而又不能泯除功名之念的缘故吧,三十四岁时他“尽典负廓四,纳一国子监生”。纳监非正途出身,孔尚任自己也认为不大光彩,他自述为“近况支离可笑”、“倒行逆施”云云(汪蔚林辑《孔尚任诗文集》),颇有典颜自嘲之意味。买山隐居期间,他著有《石门山集》三卷,《节俗同风录》十二卷,《会心录》四卷。另据《桃花扇本末》:“族兄方训公,崇祯末为南部曹。予舅翁泰光仪先生,其姻娅也;避乱依之,羁栖三载,得弘光遗事甚悉。旋生后,数数为予言之,证以诸家稗记,无弗同者,益实录也。独香姬面血溅扇,杨龙友以画笔点之,此则龙友小史言于方训公者。虽不见诸别篇,其事新奇可待,《桃花扇》一剧感此而作也。南朝兴亡,遂系之桃花扇底。予未任时,每以作此传奇,恕见闻未广,有乖信史,弦歌之余,仅画其轮廓,实未饰其藻采也。”据此我们可以知道,孔尚任二十多岁在与亲朋谈论弘光遗事时就已产生相当强烈的创作冲动,形成了后来《桃花扇》一剧的情节梗概,构思了一个基本轮廓。

    康熙二十年(1681年)秋,孔尚任受六十七代衍圣公孔毓圻之邀,出山为其夫人治丧毕,又被请到孔府修家谱和《阙里志》。至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他修完谱、志,又禀承孔毓圻之意,“选邹鲁弟子贤者七百人,教以礼乐。更采访之师,造礼乐祭器”(《孔尚任诗文集》),为二十三年秋孔氏宗族将要举行的“释菜”大典作准备。他早年究心留意的“礼乐兵农诸学”,于此时也牛刀小试,派上了用场。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秋,“释菜”大典毕,孔尚任正准备回到石门山中,重操书砚旧业的时候,传来了康熙帝南巡北返要途经曲阜祭孔的消息。康熙帝特派二翰林学士会同孔毓圻在孔氏弟子中挑选两名儒生,为其“讲明经书文义”,以“阐扬文献,鼓舞儒学”(孔毓圻《鲁盛典》)。孔毓圻便保举监生孔尚任和举人孔尚铃。此次祭孔,孔尚任担负了讲经、导游的重要角色,受到称赏。他一讲完《大学》首章退下,便是“天颜悦霁,顾侍臣曰:‘经筵讲官不及也。’”在游观中,康熙帝三次问其年龄、身世。全部礼仪过后,又传谕说:“孔尚任等陈书讲说,克剖朕衷,着不拘定例,额外议用。”孔尚任领了赏银,返回住舍,“垂沐焚香,拜告先祠,跪述老母膝前。老母感谢皇恩,不觉泣下。”自己更是“书生遭际,自觉非分,犬马图报,其诸没齿。”真可谓是感激涕零。不久部文来到,“从优升授国子监博士”,从此步入仕途(《孔尚任诗文集》)。

    次年,即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正月十八日,孔尚任满怀报答圣朝隆恩的豪情壮志,乘传入京,就任国子监博士之职,为诸生开讲经义,一时饮誉都门。

    其时黄淮交弊,海口渐淤,多处河决,频年水患。康熙帝似决心修治水利,就于二十五年(1686年)七月,任命孙在丰为工部侍郎,疏滩下河海口,命孔尚任为其属佐。康熙帝此番安排,也许是要孔尚任在实际事功中接受历练,以便将来大用。孔尚任欣然从行,一来以为可以答谢圣恩优渥,二来以为可以施展所学,大济苍生。孔尚任随孙在丰到扬州河署之后,不想河工主事大臣互起争端,久决不下,最后连孙在丰也牵连进去,都被免职,河工就此停顿,孔尚任却须留滞工次,不能回京。孔尚任看不惯淮上水都官员们整日饮酒作乐,驻淮、扬的开府大僚只知设宴、观戏,不关心人民疾苦,心里十分忧闷。丑恶的现实,粉碎了孔尚任建功立业的激情。在这三年间,他风尘仆仆于江淮之间,了解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民生疾苦,寻访了许多名胜古迹。他曾渡江到京口,宿惠山,瞻明故宫,谒孝陵,登燕子矶,游秦淮河,访栖霞山白云庵张瑶星道士;在扬州,登梅花岭拜史可法衣冠冢,同时,他还结识了许多耆老遗旧,像冒辟疆(襄),邓孝威(汉仪)、许漱雪(承饮)、宗定九(元鼎)、杜茶村(于皇)等能文之士,像僧石涛(大涤子)、龚半千(贤)、查二瞻(士称)等著名画家,都经常和他酬唱往来。此间,他著有诗文《湖海集》十三卷,多是反映官场黑暗,民生困苦等社会现实的上乘佳作,而他早蕴胸臆的《桃花扇》一剧,也由于他此番游其地,瞻其迹,交结知情之情,逐渐地丰满、充实起来。

    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暮冬,河局解散,次年二月,孔尚任回到北京,继续任国子监博士。冷官闲署,近于无聊,孔尚任与朋友们吟诗饮酒、酬答唱和,并在好友的催促之下,动手修改《桃花扇》初稿。他有搜集字画古玩之癖,偶尔得到一件唐代宫庭乐器“小忽雷”,征之于文献记载,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在顾天石(名彩,别署梦鹤居士)的协助之下,他创作了传奇《小忽雷》。这使他获得了戏剧创作的丰富经验,深入戏剧艺术的深奥,为《桃花扇》的创作做了重要准备。时在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也就在这年,孔尚任被调任户部主事,作起监铸官来了。终日与铜臭为缘,非其夙愿,其心情之郁然沉闷,可以想见。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孔尚任升任户部广东司员外郎。此时《桃花扇》撰成定稿。

    《桃花扇》全剧正文共四十出,分上、下两卷,每卷各二十出,在“试”“闰”“加”“续”出中的《先声》、《孤吟》两出是上下两卷故事的引子;《闲话》、《余韵》两出加在上下两卷之后,是故事的余波。此剧“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桃花扇·先声》老赞礼语),以明末名士侯朝宗和妓女李香君悲欢离合的故事作为线索,写出了南明的亡国痛史。大致是说崇祯年间魏忠贤余孽阮大铖闲赋南京,蒙养声伎,结纳朝绅,企图东山再起,复社名士吴应箕作《留都防乱揭帖》以暴其罚;后来阮大铖混入“文庙丁祭”之列,被诸名士发觉,遭到痛打。马士英妹丈杨龙友正准备为寄寓南京的名士河南侯朝宗寻一“秦淮佳丽”,遂向阮大铖献计,请其资助妆奁酒席,拉拢侯生,托他疏通吴应复等人。阮大铖依计出资,由杨龙友代行,不想李香君疾恶如仇,愤而却奁。阮大铖一计不成,怀恨在心。后因武昌统帅左良玉领移兵南京就食,侯朝宗致书劝阻。阮大铖借此诬陷,怂恿凤阳督抚马士英杀侯。侯逃到曹抚史可法处暂避。崇祯自缢后,马、阮拥立福王(即弘光帝)。阮大铖强逼李香君嫁给曹抚田仰作妾,香君坚拒不从,以头撞地,血溅侯朝宗送于她的定情诗扇;其养母李贞丽替嫁解围。杨龙友就扇面血痕画成桃花,香君托教他唱曲的苏昆生把这柄扇子带给侯朝宗,请他早来重聚。侯返回南京,即被马、阮逮捕入狱,香君也被阮大铖强送入宫,充当歌伎。不久,清兵南下,南京失陷,侯朝宗、李香君乘机逃出,相遇于栖霞山白云庵,割断“花月情根”,“修真学道”去了。全剧场面宏阔,跌宕起伏,感情真挚,气韵沉雄,把李香君、侯朝宗、史可法文人塑造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对阮大铖等奸党刻画得入木三分,形象毕肖,真实地反映出历史面貌。

    《桃花扇》一剧的问世,受到当时人们的重视。“王公荐绅,莫不借抄,时有纸贵之卷”,梨园传唱,“岁无虚日”观看的有“名公巨卿,墨客骚人”,演员“亦极力描写,声情俱妙”。康熙帝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派内侍向孔尚任“索《桃花扇》甚急”,孔尚任自己的缮本一时找不到,“乃于张平州中丞家觅得一本,午夜进之直邸”。此后不久,孔尚任被免官。一年多后,即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暮冬,孔尚任回乡居住。然而《桃花扇》的影响,却蒸蒸日上。他罢官不久,尚滞留在京的“木庵先生招观《桃花扇》。一时朝部台群公咸集,让予独居上座,命诸伶更番进觞,邀予品题。庵客啧啧指顾,颇有凌云之气”。作者的艺术造诣得到了观众和演员的尊重和赞赏。至楚地之客美(今湖北名鹤峰县),在万山中,阻绝入境,也盛演此剧。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三月,津门诗人佟宏(字黄村,别号正而道人),出游山东,经过曲阜,特地拜访孔尚任,索取《桃花扇》抄本阅读,才读数行,便击节称绝,于是,他“顷囊五十金,纣之榫人”(《桃花扇本末》),使此剧得以刻印流传。可以说,正是《桃花扇》给孔尚任带来了生前身后的赫赫声名,他的宦海成绩与此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孔尚任在京十数年,除《小忽雷》、《桃花扇》两部传奇之外,还著有《人瑞录》一卷,《岸堂文集》六卷,《本堂诗集》二卷。实际上,他在诗文字画方面的造诣也是非常高的,然而《桃花扇》的成就实在太伟大了,以至于遮住了他在其他方面的光辉。孔尚任晚年饮酒赋诗,读书游历,曾一度入平阳知府刘綮、英州知府陈谦之幕,纂修府志,南访友人刘廷玑于淮南,共编《长留集》十一卷。康熙五十七年(1918)正日,孔尚任病逝于家中,享年七十一岁,戏剧家去世之后,《桃花扇》一剧经得起历史的考验,近三百年间盛唱不绝,成为中华艺苑中的一朵奇葩,在世界戏坛上熠熠生辉。

    (节选自《天下第一家——孔子家族的历史变迁》作者:李鹏程/王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