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激烈的斗争

    小客轮冲开浪头,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向前航行。波澜壮阔的海面上跳动着耀眼的金光,成群的海鸥,追逐着客轮上下飞舞。

    船上的大多数乘客是我们参加军分区春季射击比赛回来的民兵。船舱里飘动着一面优胜奖旗,是奖给东沙岛民兵连的。

    民兵们有的在擦枪,有的在唱歌,热闹极了:

    碧海滔滔飞彩霞,

    风里浪里练枪法,

    子弹上膛刀磨亮,

    时时刻刻准备打!

    嘿!

    时时刻刻准备打!

    “欢迎同心岛的民兵来一个!”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掌声。

    我看见有几个民兵,却把头越垂越低了。仿佛这掌声一下下打在她们的脸上。

    为什么?我们的优胜奖旗丢啦!见我们不回答,东沙岛的民兵就嘁嘁喳喳地说:“本来嘛,保了两年的优胜奖旗,这一回丢了,心里当然难受了,怎么还能唱得起来?”

    海花不服气地嘟嚷着说:“得了吧,有啥吹头!”并且很不满意地瞅了我一眼。自从丢了优胜奖旗,她就一直埋怨我。她认定我们的奖旗之所以丢了,完全是因为我没有参加比赛的缘故。

    海花为什么这样想呢?因为这次射击比赛,我们比东沙岛的民兵少打了四环。由于我坚持改变过去选拔尖子上场的做法,拉上了一个建制班,因此,射击水平很不整齐,就说采珠吧,三枪只打了十七环,所以就把全班成绩拉下来了。在射击场上,海花急得直跺脚,一回到住处,她把步枪往床铺边上猛力一矗,气冲冲地对我说:“海霞,这次奖旗丢了全怪你,你是排长,可是不关心民兵排的荣誉!”

    我说:“你先不要激动,说说理由看。”

    “理由,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次你若是上去,最少也打二十七环,可采珠呢?只打了十七环,一反一正,我们不就比东沙岛多打六环了吗?也许还要多!”

    “不管我能不能打二十七环,首先我编制不在班里,我不能上场。”我耐心地解释说,“这次丢了奖旗是怪我,但不是象你说的那样。我的责任是没有把民兵射击技术普遍地提高到优秀的水平。采珠这次没有打好,不能全怪采珠,这怪我们尤其是我对她的帮助不够;我们过去总是抽尖子来参加比赛,尖子比普通民兵训练的多,锻炼的机会也多。但是他们不能代表普通民兵的水平。

    “你说我不关心民兵排的荣誉,这不对,我们要实事求是,人家得了奖旗,这说明人家工作比我们好,我们应该老老实实地向人家学习,应该为兄弟岛上民兵同志的进步高兴。过去我们总以为奖旗就是荣誉,得的奖旗越多,荣誉就越大,这种认识是不全面的,也背离了毛主席的建军路线,成了锦标主义,那样的话,奖旗得的越多,犯的错误也就会越大。见困难就上,见荣誉就让,这才是我们应有的风格。”

    可是,海花正在气头上,我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风格,风格,你老讲风格,风格有啥用?看不见摸不着。奖旗多光采?这次真是没脸回同心岛了!”说完,竟泪汪汪地扭头走了。

    海花头脚走,采珠就后脚跑进来,怨声怨气地说:“我早就说我打不好,可你偏动员我上,这可好,我一卞子把大家的成绩拉下来了……”她难过地坐在我旁边抹眼泪。

    这次射击比赛,不但暴露了我们训练工作上的不足,更主要的是暴露了我们政治思想工作上的差距。我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往次比赛完毕后,开会总结,总是从射击技术上探讨的多,从政治思想上分析的少。这次总结也不能走过去的老路了,我们要在民兵排里展开一场大辩论,抓住“锦标主义”狠狠地进行批判,这是我们女民兵排成立以来的第一场严重的思想斗争,这是原则之争,这是路线之争,要通过斗争,来保证我们民兵排沿着毛主席的建军路线大步前进。

    会议一开始,海花一顿炮弹就朝我打过来,还是刚才那一套,埋怨我不参加比赛,责备我不该换上采珠,并且表示,象东沙岛民兵那样的射击水平,得了优胜奖旗,死也不服气。……

    我把为什么采取这个决定的原因又向大家重达了一遍,结果又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就算拿建制班有理由吧!为什么人家不抽建制班?为什么我们偏出新花样?”一句话,低风格。

    我又把铁军同志在这个问题上对我的启示说了一遍。铁军的举例是很有说服力的。引起了大家的深思。然后我问海花说:“你说,我们成立女民兵排是哪一年呵?”

    “一九五一年春呵。”

    “那么东沙岛民兵连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一九五二年春呵。”

    “看,他们比我们晚成立一年,他们的射击成绩这么好,可见我们在这方面不如人家。再说,采珠也是个老民兵了,她打不好,正说明我们民兵排的普遍射击水平还不高,更何况,有些民兵还不如采珠坭,这不正说明我们的弱点吗?比赛是为什么?应该是考察我们民兵的实际战斗力,绝不是靠几个打得好的射手去得奖旗。……”

    有的民兵说:“道理上通了,就是感情上转不过来,心里总不是滋味。”

    一向深思熟虑的云香说:“依我看,这次奖旗丢得好,我同意海霞的意见,这一丢,才使我们心明眼亮,看到了训练上的短处,更看到了思想上的短处,这是个大好事,说到‘道理通了,感情上转不过来’,我看这话要分析是什么感情,得奖旗的是谁呢?不正是我们的战友和同志吗?我们不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吗?他们得了奖旗我们应该热烈祝贺才对,为什么不高兴呢?话再说回来,如果我们得奖旗,人家也象我们一样,不服气不高兴,我们会怎么想呢?如果比赛只是为了满足一家得奖旗的虚荣心,而使多数人不服气不舒畅,那么这种比赛还叫什么革命的比赛呢?我们不应该有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的感情,我们要有无产阶级的革命的感情才对!……”

    阿洪嫂忽然打断云香的话,兴奋地说:“我想过来了,若是我们只有几个人打得好,别的民兵打不好,这面奖旗给我们我们也不要,受了心里有愧。我们要有志气,把民兵训练得好好的,一个顶一个。哼,到那个时候,得不来奖旗我掉头!”她说到这里,手还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子。

    这个“掉头”二字把大家引笑了,会场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了。

    海花笑笑说:“我这个人就是嘴快舌尖,脑子简单,经你们一分析,我也想通了!我承认我有锦标主义,开头心里真不是滋味,现在心里的滋味也变啦,你们若是早和我把这些道理讲透了,我不就省下这顿炮弹了。”

    经过辩论,总结会上总算统一了认识,但思想问题不是一次会议就能解决的,往往道理上通了,一碰到具体问题又不通了,这就是思想工作的艰巨性。

    果然,我们和东沙岛民兵乘一条船回岛,有些民兵在情绪上就反应出来了。

    我悄悄地对云香说:“你来领头唱一个吧。不然,人家说我们丢了奖旗闹情绪呢。”

    云香为难地说:“大家情绪刚扭过来,只怕唱不好。”

    我说:“那你就自己唱一个吧,反正你是顺口就来的。”

    云香沉思地说:“好,让我想一想。”

    这时其他岛上的民兵还在喊:“同心岛的民兵来一个!快来一个!”

    我说:“好,我们来了。新的歌我们还没有学会,老的歌你们都已经唱了,再唱就重了;现在让我们的渔歌手给大家唱一段渔歌吧!”

    黄云香站起来,放声唱道:

    海浪滔滔海鸥飞,

    鲜艳的红旗海风吹,

    练好本领为打仗,

    战场杀敌显神威。

    并肩前进为革命,

    铜墙铁壁不可摧。

    前面的大步向前走,

    后面的快步紧紧追,

    唉哟嗨,紧紧追!

    …………

    “好!好!”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客轮长鸣一声,抛了锚,因为客轮直开东沙岛,我们同心岛的民兵要中途换乘舢板。在我们下船的时候,东沙岛的女民兵连长汪月秋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诚心诚意地说:“海霞,优胜奖旗虽然是我们得了,但真正的优胜者是你们。”

    我说:“你真是太客气了,往后我们要多多向你们学习呢。”

    海花一扭头下了船,不高兴地在嘟囔:“得了便宜还卖乖,奖旗拿到手,漂亮话谁不会说。”唉,看来她思想上还是没有通。而且,这当然冤枉了汪月秋。我知道她不是专说漂亮话的人。

    爷爷驾着舢板兴高采烈地来接我们,一见我就问:“海霞,奖旗呢?”

    我说:“丢了。”

    爷爷说:“丢了,要好好找原因,可不要闹情绪。丢了奖旗不要紧,丢了革命的志气可不行。”

    我很感激爷爷这样鼓励我们。我说:“爷爷你放心吧,我们不灰心不丧气,一定要迎头赶上去。”

    “喂——嗨——嗨——!喂——嗨——嗨——!同心岛的船等一等!”

    随着声音看去,只见从右边驶来了一只白底船,这是东沙岛的渔船,是他们在招呼我们。爷爷停了船在等他们。东沙岛的几个渔民认识爷爷,他们说:“德顺爷爷,我们给你们同心岛带了个客人来,我们本想送他去,碰巧了,你们就把他捎去吧。”

    这是一位断了腿的客人。没用人扶,他就登上了我们的舢板。他拄着木拐,随身带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和一个理发工具箱。

    民兵们向我身边挤了挤,给他让了个坐位;他向我们客气地点点头,就坐在前舱上,和我斜对面。

    从他紫的象猪肝一样的脸上,看出他是一个久经风浪的海上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不但高大,而且十分强壮。可惜他的一条右腿从膝盖以下截了肢,半截空着的裤脚折叠上去,又用一段钓鱼用的绲线绑住。他向我们笑笑,露出一排乳白色的假牙,和他那紫色的脸膛很不相称,特别是那个蒜头般的酒糟鼻子看了使人生厌。他的左脚上穿着一只草鞋,没有戴草帽,在炙人的阳光下,他那光秃秃的额头上挂着油津津的汗珠。

    他刚刚坐稳,就轻松地舒了口气:“可好了,总算到家了。”

    几个民兵齐声问道:“你的家是哪个村呵?”

    他引起了全船人的好奇。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请求政府帮我找。”

    “嘿,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家?你的腿是怎么断的呵?听口音你是福建人吧?”快嘴快舌的海花一连向他问了三个问题。

    “是呵,我是福建人,”他好象回忆了一下说,“我这条腿是在一九四九年八月福建解放的时候,我给解放军抬担架,为了掩护伤员,叫国民党的飞机给炸的。”

    有的民兵看着他的半截腿感叹地说:“呵,这么说你是有功之臣喽!”

    断腿人笑笑,摸出香烟来吸。我对这位客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只是觉得他有些怪,怪在哪里?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爷爷却很有兴趣地和这位客人闲聊起来。他一边摇着橹一边问:“你在家打鱼还是种地?”

    “当然是打鱼了,我从十二岁就出海!”

    “噢,听说你们福建的大钓船和我们的不一样,一只船能载多少人?”

    “二十八个。”

    “小钓船呢?”

    “五个。”

    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问这些?但是爷爷还是两眼盯着客人继续问下去:

    “你跑过不少渔场吧?数哪个渔场最好?”

    断腿客人笑笑说:“那当然数舟山了,那是我国有名的鱼仓嘛。”

    “舟山主要出产些什么鱼?”

    断腿客人仍然笑着不厌其烦地回答说:“俗话说‘药农不知草名,渔翁不知鱼名’,这鱼类之多不用说认识,就是数也数不清。不过这舟山出产的鱼类,有句口头语,‘大黄小黄,墨带鳓鲳’。口头语虽然这么说,只有大黄鱼、小黄鱼、墨鱼、带鱼算四大鱼类,至于那鳓鱼鲳鱼,来往并无定期,并不是主要鱼类……”

    我十分佩服这位客人海洋知识的丰富,爷爷听了也点点头。

    客人又继续补充说:“大小黄鱼从二月到八月都有,汛期最长,但是主要渔期还是在立夏到小暑。因为黄鱼喜温怕冷,春季天暖就密集成群,从外海游向近海,由东南向西北游,由洞头洋东南经过大陈洋到猫头洋、大目洋、岱戳洋、大戢洋下子,到了秋天又依着原路向南回游,这时捕到的黄鱼就叫桂花黄鱼……”

    爷爷不紧不慢地摇着橹又说:“我看你倒是个有学问的人,我们打鱼人都是老粗,问错了请你不要见怪,我也知道舟山渔场好,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好?你说说,这舟山渔场为什么这么好?”这简直是奇怪的问题,未免有点故意刁难了。

    客人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老大爷,你好象看我不象个渔民,是特意来考考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爷爷也笑着说:“哪里哪里,俗话说‘姑娘讲绣花,秀才讲文章,农民讲种地,渔民讲海洋’。这就叫三句话不离本行嘛,打鱼人不讲打鱼还讲什么?我虽然打了一辈子鱼,因为是个‘八’字不识一撇的大老粗,渔场好坏的道理懂得太少,这才向你讨教。”

    “呵哈,既然这么说,我就在你这‘老海洋’面前献丑了。”客人接着把舟山渔场的水温、盐分、潮流、水深、底质如何适合鱼类洄游、居住和下子的道理说了一大套。这些道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忍不住敬佩地点点头。我看见民兵们也都钦佩地听着。

    舢板靠了码头,码头上站满了迎接我们的人群,虽说我们没有得到优胜奖旗,但是大家还是满腔热情地欢迎我们。

    大成婶自从玉秀参加民兵之后,对民兵工作变得热情起来。

    阿洪嫂外出比赛,她就把三个孩子接到她家里去照应。现在大成婶带着这三个孩子全都等在码头上。阿沙一见阿洪嫂就关切地问:“阿妈,你们的奖旗呢?”

    阿洪嫂没有好气地说:“你玩你的去,奖旗不奖旗,要你操啥心!”

    一上码头,我就向双和叔汇报这次比赛的情况。

    双和叔说:“你为什么不参加比赛呢?真是自作主张!”

    我说:“每次比赛,我都参加,我觉得这样不好。”

    双和叔不高兴地问:“抽建制班是上级规定的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我自己这样决定的,我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在大会总结的时候,军分区司令员肯定了我们的做法,说我们这种训练的指导思想对头,还号召民兵们学习我们这种实事求是、从实战要求出发的作风呢。”

    “好倒是好,就是把奖旗丢了。”听我这一说,双和叔显得气小些了,但还是说:“你不想想,我们拿一般的民兵去和人家的尖子去比,哪有不输的?”

    我坚持说:“我们应当使所有的民兵都达到优秀的水平。”

    “都训练得那样好,需要花多少时间呵!”

    “这就要我们好好安排了。”

    双和叔无可奈何地说:“算了,奖旗丢了就算了。有得有失,工作要处处都好是困难的,今后我们要抓紧生产,把生产奖旗保住就行了。凡事总不能两全!”

    我不同意这种看法,我说:“如果把这只看作是丢不丢掉奖旗的事,这是丢掉了我们的责任。我们要按实战要求来训练才行!”

    “现在哪里有时间?”双和叔摊开两手说。

    “安排好就有,安排不好就没有,事情是死的,办法是活的!”

    “活的?我看你就不灵活,为什么认准一条死理就不放?你看,海蛎石要在立夏之前放到海里去,番薯要浇水,新开的荒地土质太硬,还要到沙滩上挑沙改良土壤……你应当知道,生产是一环连着一环,这都要抓好才行呵。”

    “我也没有说不抓生产呵,你说的这些都要干,我们民兵还是当突击队。可是训练也要适当安排呵,是劳武结合,不是光劳不武。围垦海塘的时候你开过支票,这才没几天,果然就反悔了。”

    “训练可以推后,可是季节不等人。”

    我气忿忿地说:“推,推,推,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

    我和双和叔边争边走,走到了山坡上,他停住脚步对我说:

    “海霞,你看这一片海塘,我计算过了,足足有九百亩,如果改造成稻田,一年两季,保守点说,每亩也得八百斤,你算算有多少大米。我们今年再增加三千组海蛎石,我们将供给国家多少海蛎干呵!我们要把这个小岛变成鱼米之乡。我们不但和其他海岛比,也要和大陆比一比。我们要把海岛建设成海上花园……”他好象就在花园里一样,也不管我有多着急,一边欣赏着周围的一切,一边兴奋地说着。

    我反驳他说:“自从方书记调到区里以后,乡的全盘工作就落到你的肩上了,你一头扎到生产上是不行的,要抓阶级斗争,要抓政治思想工作要抓战备工作,我以为海岛首先是要建成攻不破的钢铁堡垒,而不是建成海上花园。”

    “唉,海霞,我发现你是越来越骄傲了,做事自作主张,说话就是教训别人,这可不好,一个孩子家,领导上叫你咋干就咋干,要服从领导嘛。”

    “当然要服从领导,可是我也不能盲目服从,我们要按毛主席的教导办事,难道对领导提提意见,就是不服从领导吗?”

    我们越争论越激烈,一直吵到乡公所,谁也没有说服谁。

    一进办公室,双和叔走到县用地图前面说:“海霞,你来看,这右前方是东沙岛,这左前方是半屏岛,在这两个岛没有解放的时候,我们同心岛是前线,民兵工作需要大抓;可是现在,我们同心岛成了虎口里的舌头,龙口里的宝珠了。敌人敢来动我们?你想我们岛上原来还有驻军,现在六连也到东沙驻防去了,这是很有道理的。海霞呵海霞,你得有点战略眼光呵!”

    我却不同意。我说:“解放军不驻防,我们的担子就更重,也更应当把民兵工作抓好。毛主席号召全民皆兵。不用说是海防前线,就是在大陆内地也要把民兵搞好。双和叔,我是要有点战略眼光,但我看你也真得好好学学毛主席的人民战争的战略思想呢!”

    这句话大大伤害了双和叔的自尊心,他很生气,但却以一种大人不和孩子计较的口吻说:“你这个孩子,怎么用这种态度和大人说话?太骄傲了,……唉,一时和你说不清楚。”然后他搪塞地说:“好,关于民兵训练的事,我们研究一下再说吧。”

    “什么时候研究?”我紧迫一句。

    “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过几天再说吧。”

    争论了半天,得了个“……过几天再说吧……”的结果,我心里象压着块石头,很不痛快。双和叔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的意见他听不进去。怎么办呢?象这样拉下脸来和双和叔争论,还是第一次,到底应该不应该呢?毛主席教导说:“党内不同思想的对立和斗争是经常发生的,这是社会的阶级矛盾和新旧事物的矛盾在党内的反映。党内如果没有矛盾和解决矛盾的思想斗争,党的生命也就停止了。”对,一个党员就应该坚持真理,真理越辩越明,道理越讲越清,我们应该争出个眉目来。双和叔见我不说话了,他便拉开抽屉埋下头整理他的有关生产的统计表册了。

    在气氛稍稍缓和之后,我严肃而又诚恳地说:“双和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党员,我是民兵干部,我有责任提出我的意见,绝不是因为个人的什么得失来和你争吵。你回想一下吧,凡是你说得对的我们都支持,我们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甚至比你要求的做得还要多,围海塘的时候,我们不是豁出命来干,提前半个月完成任务的吗?你革命早,经验多,从心里讲,我是把你当作革命老前辈来尊重你的。但尊重并不等于无条件服从,你不对的地方不但不能听,还有责任要对你提出批评。……”

    “好吧,”双和叔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仿佛要重新认识我一下似的,然后把统计表册往抽屉里一放,十分郑重地说:“有什么意见你就提吧!”

    “双和叔,”我还是沿着我的思路说下去,“我觉得你的缺点,不是一般的小缺点,如果不改正,就要在政治上犯大错误,你埋头生产,不问政治,我看你的心胸越来越狭窄了,眼光越来越短浅了。我记得方书记和李铁军同志,他们也给我看过地图,那是一张世界地图。他们是把我的眼光从小岛引向全国,引向全世界;今天双和叔,你也给我看地图,这是一张县用地图。你却要我的眼睛只盯在我们这个小岛上。我相信方书记和李铁军同志是对的。自然,不是说小岛就不应该关心,但全民皆兵是毛主席的军事战略思想,不仅要防止敌人的小股扰乱破坏,而且有更重大的长远的意义。我们要对付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因此不管海防还是内地,都要把民兵办好,这才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若按双和叔你的想法,既然敌人不敢来,就不必抓民兵工作,那么内地就更不需要办民兵了。……”

    “这是乡公所吗?”

    我们的争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抬头一看,面前站着同船上岛的断了腿的客人。我歉意地说:

    “是你呵,我们一上岸,光顾了讲话,忘记关照你了。快请坐!”我站起来,把坐位让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