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画：那一代人的记忆

　　我国的连环画兴起于清末，最初的形式是新闻连环画。1899年，上海文艺书局出版了石印的《〈三国志演义〉全图》，这是第一部用连环画的形式来表现文学原著内容的作品。民国时期，连环画迅速发展，但称呼上南北不一，南方称为公仔书、菩萨书、伢伢书，北方多称为小人书。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连环画多出版成64开本，这种形式成为此后连环画的主要版式。
　　
　　连环画携带方便，价廉，最为穷人喜爱。茅盾在《连环图画小说》中说：“小书的价格往往只有一付大饼油条钱，无怪乎贫穷的黄包车夫亦会在喘气休息时，从坐垫下抽出一本，生吞活剥，有滋有味地翻看起来。”
　　
　　与连环画几乎同时而生的是租书摊子。小时候，我家弄堂口就有个租书摊。老旧的白茬木架子挤满了小书，用牛皮纸粘了封皮，墨写了书名。架子旁有几条矮脚长凳，供看书的娃娃坐。看1本1分钱，我荷包里只要有几个零钱，就来此“孝敬”租书老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连环画的鼎盛时期，不少画界名家参与其中，故事编得更精粹，图画画得更精美，不光有单本的小故事，大量的文学名著也走进连环画行列，譬如《三国》。我第一次看到它就被迷住了，第一集是《桃园结义》，彩绘封面，画的是刘关张在桃园秉香结拜，踌躇满志，英雄豪气，画幅的四围以墨蓝色勾框，整个画面极精极佳。内页是线描的黑白二色，也都幅幅精彩，人物传神。《三国》全套60本，有人统计共7000余幅图，可谓“卷帙浩繁”。我省下早点钱，出一本买一本，集齐了全套的《三国》。后来，又买了全套的《水浒》。
　　
　　因为喜欢，我常翻开小书，摊开纸，临摹其中的人物，自得其乐。临摹之余我常想，这些画，这么多人物故事，画家是如何编排绘制的？请教了美术老师后才知道，画一本连环画真如拍一部电影呐！画家在接到脚本后，先进行人物造型，接下来像组接电影镜头一样构图，由于连环画由内容连续的画面组成，每幅画都要承前启后，这样才能使故事贯通全书，因而构思画面最费心血，画家既是导演，又要揣摸做演员，从而把每一幅画通过环境、道具、人物动作一一表现出来，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因此，我对连环画画家备加崇敬，对我的“藏书”珍爱无比。
　　
　　岂料，“文革”开始，文化遭难，连环画也未能幸免。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把火吞噬了《三国》，焚毁了《水浒》。我欲哭无泪。当时，不少画家因画而祸及自身。连环画大家贺友直，画了一本以齐白石生平为题材的连环画，倾注匠心，把白石先生的神态气韵都画出来了，是他所有作品中最满意的一部。结果在“文革”当中，画稿非但不能出版，连保存在家也不可能。一天他默然坐在家中，取出画稿，一张张撕，想想心痛，住手，再想想，又接着撕。就这样想一会儿，撕几张，一本凝聚了他半生心血的精品佳构就这样毁在自己手中！十年浩劫过去，朋友劝他再画，他也想重操画笔，无奈心智、才力俱失矣！
　　
　　今天，书店里已很难见到连环画了。那种简朴的、线描的、图文并茂的小书，它已深植在我们那一代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