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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穆桂英的读图年代

作者:欲海漱石生  来源:天涯社区   发布时间:2011-03-06


  人到中年,虽常手不释卷,但回顾俺的阅读经历竟是一大片空白。其实,俺从没有读过什么了不起的著作,因此,俺只能说说俺的读图时代。俺是那种“性好读书”又不求甚解的人,俺最喜欢读的书,大多是正人君子敬而远之的诲盗诲淫之作。其实,俺在童年的读图经历,就是不断暗恋女英雄和女土匪的过程。念四五年级时,俺特喜欢连环画《穆桂英挂帅》里的穆桂英,俺觉得她比《西厢记》里的崔莺莺要健康迷人。当然,童稚时代,倥侗颛蒙,俺只是对包括女老师在内的漂亮异性乱萌爱意的天性,断无性的成份,更不知女人的生产与男人有关。那时,由于家长要实行灯火管制,俺常躺在被窝里边借用手电筒偷看《穆桂英挂帅》,边想象着自己与杨六郎争夺穆桂英的情形,俺认为俺能用杨子荣的手枪打败六郎的杨家枪,这是毫无疑问的。后来,俺又暗恋上连环画《白毛女》中的喜儿(听大人说,中国人民的亲密朋友西哈努克亲王也喜欢喜儿,但他是喜欢扮演喜儿的女演员,俺只喜欢连环画里的喜儿)。再后来,俺便爱上了《红珊瑚》里那个土匪司令的姨太太,尽管她在连环画里的形象是白描的,但可以看出她是瓜子脸,丹凤眼,身材窈窕,宽胯长腿,高跟鞋加漂亮的发型,还有旗袍和披凤,真是风骚迷人得让俺流鼻涕。俺虽是小孩,但俺已懂得不爱武装爱红妆。俺想:女土匪虽反动,但人家就是比喜儿、小常宝和李铁梅之流时髦、迷人!您要是问俺爱得到底有多深?试想,俺在三十余年后仍能想起这些人,说明爱得还是不浅。顺便提一下,俺至今最喜欢听的有两首歌,一首叫《斯卡保罗集市》;另一首就是国产的《红珊瑚》。一听到“一轮红日照碧海……”俺就想起那个可爱的女土匪!
  
  俺念小学的时候拥有许多连环画,整个编制大概有二百来册。俺的连环画有的是花钱买来的,凡是城里的新华书店有新连环画出售,俺都要想方设法去买来。资金来源有两个方面:一是向父母哭闹来的,二是向外婆器闹来的。外婆是伟大的农民,她当然没有钱,但她有老母鸡和鸡蛋。俺们文革时代的金融基础就是鸡蛋本位制,所以农民只要有鸡蛋便有人民币,只是要按国家的牌价被低价收购,这事俺至今想来仍有余愤。那时是文革时代,文革时代的连环画当然都是歌颂工农兵的,比如《艳阳天》《红灯记》 《智取威虎山》 《沙家滨》《杜娟山》《海港》 《红色娘子军》《红雨》《王杰》《刘胡兰》《罗盛教》《白求恩》 《地道战》《火红的年代》《摘苹果的时候》《回故乡之路》《珍宝岛》《夜闯鞋山湖》《小八路》 《南征北战》《侦察兵》《战友》《南江村的妇女》《多瑙河之波》《列宁在十月》 《地下游击队》《第八个是铜象》……总之是凡已拍成电影的一般都要出连环画,连环画里全是阶级斗争,绝无爱情,更无色情。穆桂英当然属于帝王将相,不知为何连歌颂革命的〈红珊瑚〉也算是毒草。帝王将相就是红太阳说要扫除干净的“牛鬼蛇神”,红太阳号召俺们革命群众把牛鬼蛇神“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因此凡是歌颂牛鬼蛇神的连环画在当时是禁止出版的。不知为何,《红珊瑚》也是红太阳的明星太太讨厌的一类大毒辣草,因此,俺的穆桂英和红珊瑚都不是文革的产物,在当时是买不来的。其实,俺的穆桂英和女土匪都是偷来的(许多年后,俺忽然想起穆桂英其实也是土匪)。
  
  话说俺舅舅童年时代就是在大跃进前后,他也是喜欢收藏连环画的。他的连环画都是文革前购买的,因此便有《穆桂英挂帅》和《西厢记》之类歌颂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的大毒草。他的连环画藏在一个极隐秘的柜子里,他说是为他的儿子收藏的。那时俺舅舅还没结婚,他的儿子还没制造出来。他是年轻渔民,总是在海上“抓革命、促生产”,于是俺便撬开他的柜子,将他连环画囊裹一空。俺舅舅的连环画不但俺喜欢,连成人也喜欢。《穆桂英挂帅》《西厢记》《红珊瑚》《党的儿女》《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 《铁道游击队》《武松打虎》,还有一册《找红军》的连环画。《找红军》里有一页画着蒋匪军和地主整天吃喝玩乐找女人的情节,俺当时还不懂“找女人”的真正含意,于是俺拿着连环画去问老师:“老师,这坏人经常找女人干什么?”老师拿起连环画翻了翻说:“这是反动派在压迫革命群众。”
  
  过了几天,老师对俺说:同学们午休时没啥节目,你把你的连环画借给学校吧。学校里的几十本连环画也归你管,你每天午休时间为同学们提供连环画借阅服务——当然是不准同学带回家的,只准大家在学校里看。俺当时是红小兵,红小兵要大公无私,红太阳把活蹦乱跳的大儿子都送去抗美援朝了,俺还能在乎几本小人书么?因此,俺只能同意老师的安排。学校所拥有的连环画都是新出的,没有俺从舅舅那儿偷来的那些好看。过了一些日子,也就是文革快结束的时候,俺们那里又发生了重大武斗,部队都参加了。有一天,俺发现体育老师竟挎着胡汉山的那种驳克枪在学校周围到处乱窜,校长跑了,班主任宣布停课。他没有向俺要回属于学校的那几十本连环画,于是,俺便带着两箱连环画远远地躲到了外婆家去了。再后来,俺到另一个地方去上学了,于是,俺们小学的那几十本连环画也就让俺顺手牵羊似地化公为私了。有一次,俺对一个为俺们代过数学课的麻脸小贩说:“小人书就是好看,字书一点也不好看。”麻脸不以为然,他说:“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不会喜欢小人书了,那时你只想看字书。这就像小孩一长大就不喜欢糖果一样,大人总是喜欢喝酒吃肉的。”这话直到现在俺还没忘掉,麻子老师的话才是俺在文革时代所听到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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