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失去的秘密 四 明查暗访

    刑警队长和田力分手以后,没有回医院去,他回到小红楼自己的宿舍里,给医院挂了个电话,叫郭同武回来,说自己已经出院了。然后简单地洗了个热水澡,躺上床时已经快到下半夜了。睡意袭来,他感到一阵疲惫,很愉就睡着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他从睡梦中惊起,东方已经发白。他接过电话,原来对方是雷阳。雷阳告诉他,对周大文的调查有了不少结果,其中有一个情况他要当面汇报。刑警队长催他马上来谈。几分钟以后,雷阳就到了。

    雷阳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一脸欢快的情绪。

    刑警队长放下一对沉甸甸的大哑铃,擦了擦汗,在小角落里坐下,冲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雷阳。

    “你怎么样?好啦?”雷阳问。

    “一点也没事啦。怎么,讲讲吧。”刑警队长把手枪拆开放在一块绸布上擦拭着。

    “按照你的主意,我们着重查了在贾铁柱案发时和周大文有密切关系的人,并且对他们的行动都作了定时定位的调查,真够可以的,我们的人最远的到过新疆伊犁,几乎所有的人都否定了。但是我们还继续找新的线索。”

    “那你要当面汇报什么呢?”

    “一件有意思的事。还有一个人我们没有调查,他的情况是林淑妹给我们提供的。林淑妹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在哪工作。她只记得贾铁柱出事前,周大文请过他下过两次馆子,每一次都有另一个人在场。据贾铁柱讲那个人是周大文的好朋友。贾铁柱对那个人印象很不错,为人豁达,很有知识。但是,林淑妹也记不起她丈夫是否跟她说起过那个人的名字,我们想,也许贾铁柱也不知道吧。后来找了周大文的同事和邻居,终于了解到了这个人,你猜是谁?”

    刑警队长看着他那古怪的目光很诧异,问:“谁?”

    “田副主任,大名鼎鼎的田成山。”雷阳压低嗓子地说。

    刑警队长平静地说:“确实吗?”

    “不会搞错的。”雷阳悄悄地说,“有那么几个人,他们有的是原来认识周大文的,后来又通过周大文才认识田成山的。不过,现在早和田成山没有来往了,地位过于悬殊了嘛。还有的人,正好和前面的情况相反。是通过田成山认识周大文的,现在和田成山也没有联系。你看,这都是不同方面的证明材料。”雷阳把皮夹子打开,拿出一叠材料递给刑警队长。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刑警队长动作迅速地把材料放在抽屉里锁上,低声对雷阳说:“这件事我去调查,保密!”雷阳表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等一会儿咱俩出去一趟。”刑警队长说着又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这时门开了,丁辉和老马走进来,不一会儿副检察长王子豪也来了,这是自从在幽山湖宾馆汇报工作以来大家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研究工作。

    自从发生了首饰巷惨案以后,刑警队长的生活一直是高节奏的,相当紧张。谢祥生自杀;自已被劫持,险遭黑手;接着又翻出了贾铁柱案件;又是幽山湖事件之谜;现在田成山也被卷入风波之中。对了,还有万家顺在雨夜中那令人毛发悚然的惨叫……刑警队长想着首饰巷惨案引起的这些连锁反应,感到事态正向着关键方面发展。他担心自己所掌握的情况不足以控制事态进展的速度,有些焦急。但是,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机,目前还是要尽快把一切可以验证自己逻辑推理的情况调查属实。

    主意既定,他在和他们研究案情时,几乎都是在认真地敷衍。到了能够脱身的时候,他便刻不容缓地赶到旅游饭店,在这座外国人进进出出的大楼里,警卫处处长正在等待着他。

    刑警队长和警卫处长是长期相处,志同道合的老朋友。有许多日子没见面了,两人相见更感到分外亲切。

    “怎么样啊,年轻人,近来很忙吧?难得看见你。”警卫处长比刑警队长年长二十岁,说起话来总是这种口气。

    “在搞个案子。”刑警队长接过一瓶汽水,喝了一口说,“挺热闹的案子。”

    警卫处长笑了;“哦,今天你是不是也要我跟你一起凄热闹啊?”

    “差不多吧。我是想托你帮我调查一件事,秘密地了解一下。”

    警卫处长看到刑警队长的表情,问道:“什么事啊?看你这副神秘的样子。”

    “你帮我调查一下,上个月十九号夜里十一点钟到两点钟之间,田副主任在哪儿?”

    “哪个田副主任?”

    “市委的,田成山。”

    警卫处长感到意外,说:“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名堂?”

    “有个凶杀案,他是我的调查对象。”

    “那你们刑警队是干什么的?”

    “目标太大了,如果没有什么事呢,没必工弄得不愉快。你还不如叫我去问问他本人呢。”

    “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明白不明白都请你帮帮忙,我介绍一个同志给你,他现在就在楼里。不过,你千万要保守秘密。假如他真与案子有瓜葛,工作刚开始就弄得满城风雨就不好办了。”

    “这件事挺复杂。”警卫处长皱皱眉头说,“年轻人,你们怎么想到田成山身上去了?”

    “你相信我吗?”刑警队长目光逼人地看着对方。

    “信得过!”警卫处长毫不含糊地说。

    “那你就只管帮我办这件事就行了。我想下午听消息。”

    “怎么这么急!”

    “我恨不得现在就知道底细呢!”他固执地说。

    “我的刑警队长,真拿你没办法。好,我现在就给你跑跑腿。我想想……也许‘一○八’的门房会知道情况,特区的保卫室也能知道。哎,你那个人在哪里呀?”

    刑警队长一会儿就把雷阳引来了,警卫处长便带着雷阳到楼下,坐进他的上海牌轿车走了。

    午饭前雷阳就回到刑警队。刑警队长正伏在办公桌上看一张市区地图,他在幽山湖宾馆上做着记号,又在别的地方圈圈点点地划着什么。他看见雷阳走进办公室便放下了笔。

    雷阳说:“也否定了。田成山晚上在听汇报。”

    “在哪里听汇报?”

    “在外事局。是这么回事,警卫处长带我转了一圈,那天夜里,田成山是和他那个小儿子一块坐车从外事局回来的,是两点十分回到‘一〇八’的。那天晚上,他在外事局参加了一个宴会,宴会大概是十一点钟结束的,就在肖局长家里听汇报,两点钟左右离开他家。田成山在肖致远那儿逗留时间是肖致远证明的,回到‘一○八’的时间是警卫人员证明的。”

    “怎么?你问到肖致远头上了?”

    “是啊,不过,我是找了别的借口,他儿子肖小毛不是列入过怀疑对象吗?警卫处长没露面,我以刑警队长的名义去了解也儿子的情况。我问他当天晚上肖小毛有没有可能回过家里,而肖局长因为睡了不知道这个情况。他说,他一直和田副主任淡工作谈到下半夜两点钟,睡觉时已经快四点了,小孩并没有回来。这么一看,田成山两点钟离开他那儿,返回的路上花去十分钟,正好和‘一〇八’号反映的情况相吻合。”

    “可是,田军这时候在哪儿?也在肖致远家吗?”

    “他一直在那儿,肖致远说他本来是在等肖小毛的。后来看见他爸爸来了就等着和他爸爸一起回去。他一直呆在肖小毛的屋里听录音机。”

    “肖致远现在在哪儿?”

    “他在家里。”

    刑警队长把那张地图锁在抽屉里,站起身向外边走。说:“走!”

    肖局长的家是一座独门独户的院子。刑警队长和雷阳的摩托车在门口停下,接过门铃后,一个中年女保姆给他们开了门,引他们走进院里。这座庭院十分雅静,花花草草栽培得别具匠心,大约有七、八间房子,漆亮窗明,室内陈设十分考究。刑警队长不由地联想起另一位局长的寒舍来了:“王进文原来也当过外事局长,这里莫不是他从前的住所?”刑警队长这样想着。

    肖致远正蹲在会客室的地上拾绿豆,他见刑警队的人来了,满头大汗地站起来一边让坐,一边解释说:“我这是在做捡豆疗法,每天早晚,撒一千粒豆子在地上,一边捡,一边数数,身心都得到锻炼啦。”

    刑警队长笑着说:“这疗法治什么病?”

    “什么都治,比如心血管病啦,神经衰弱啦……等等。”

    “你有心血管病?”

    “没有,我有早衰症,你看,才六十出头就掉了那么多头发。”

    “不过,看上去,你总是红光满面,精力充沛的。”

    “啊,是吗?”肖致远异常兴地笑着在刑警队长对面坐下,他亲切地问:“你们还是为小毛的事?”

    “是啊。”刑警队长故意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那天晚上小毛没回家,他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没有啊。”

    “是不是你睡觉了?”

    “哦,不,这位老雷同志上午来的时候我跟他说过,田副主任在我这里作指示,我是快到早晨才睡的。”

    “你们什么时候谈完的?”

    “田副主任是两点钟走的,怎么,你们不相信小毛吗?”

    刑警队长笑了笑,说:“关于他的情况,我们得很清楚才行,也是为他好嘛。”

    肖致远的爱人是进来,给来两位刑警队的人送上茶水和糖果,说:“小毛这个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小梅更是个没心眼的孩子,他们那天晚上一块呆在城外风景区,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都是些孩子嘛,那天送田副主任出去时,我们俩还在唠叨,下这么大的雨,这孩子没回家是到哪去住了呢?以为他睡在哪位伯伯家了,没想到黑漆漆地呆在荒郊野地里。”

    “是啊,是啊。”肖致远连连点着头说,“送田副主任的时候,外面的雨下得正猛,想不到两个孩子躲在汽车里过了一夜,年轻人就爱这么干,还以为很有意思呢!”

    雷阳发现刑警队长的目光有点发呆,好象正在瞑思苦想。雷阳感觉到他可能从谈话里捕捉到了什么东西,自己也回想了一下肖致远夫妻说过的话,觉得内容很平淡,不免有些纳闷了。

    刑警队长注视着肖致远问:“你记得准确吗?你送走田副主任是两点钟?”

    肖致远有点不安地说:“这个没什么含糊的,对吧?”他看了爱人一眼说,“是两点钟。”

    “是啊,当时老肖和我都看了表,老肖还说:‘都两点钟了,田副主任经常熬夜吧?’田副主任说:‘工作嘛,不分早晚’”

    肖致远肯定地说:“这一点不会有出入。”

    “那么,有什么电话你都能听到?”刑警队长问。

    “能。当然能,不过没有电话来。”肖致远说。

    “我那天睡得太早了,不知道夜里有雨。”刑警队长口气随便地说。

    “雨很大.我睡觉的时候还在下嘛。”肖致远说。

    刑警队长离开肖致远家以后,路上雷阳问:“怎么样?有希望吗?”刑警队长不置可否地一笑,没说什么。

    他们刚回到小红楼,就遇见了老马。老马对两个人低声说:“刚才有个情况,来。”他们一块儿走进一组办公室,丁辉和一组几位主要干将郭同武、皇甫敦、“博士”邢杰、唐连义、师梦蕾以及法医宋迪都在。

    老马说:“谢祥生和周大文原来打过交道,就在案发前几天,他不止一次去过周大文家,但不知以什么作借口。”

    丁辉说:“这倒是个旁证,谢祥生的嫌疑更有力了。不是为了特殊目的和关系,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突然有来往呢?”

    “还有,万家顺窗外阳台上有人站过,这是博士发现的。”老马说。

    博士解释道:“后来咱们了解到医院在当天下午刚打扫过卫生,万家顺床边的玻璃窗是一个护士擦的,除了那个护士的指纹外,别的指纹没有发现,但是,却有一种好象是带上乳胶手套的大手留下的指痕,一共十五个,几乎把整块玻璃都抚摸遍了。因为现场在出事后一直保留着,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这种奇怪的指痕是夜里留下的,根据指痕看,是一双大手。这个摸窗子的人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十之间。”

    刑警队长沉思着看看老马,又看看丁辉。

    宋迪说话了:“我始终闹不明白,万家顺的胆破裂这究竟是生理原因还是病理原因?不过,联系起博士发现的情况看,我倒想起了这句话:‘吓破了胆’”

    刑警队长和大家简单地研究一下,就离开办公室上楼去了。

    老马感到刑警队长今天有点来去匆匆,不禁在心里揣摸着他的老朋友在干什么。这时,电话铃响了,他伸手起话筒,对方是刑警队长的声音。

    “老马吗?”

    “是啊。”

    “你搞搞‘单干’。马上把友谊饭店那个服务员找到经理室去,一会儿我就到。”

    老马挂上电话,心中在嘀咕:“好小子!他一定有什么名堂了。”他片刻也没耽搁,一个人就骑上摩托车往民主广场驶去。

    刑警队长宿舍里进来一个夹着皮包的图片社资料员。他也是刑警队长的好朋友,拿出一叠照片递给刑警队长,说:“这都是田副主任的新闻照片。”

    “怎么样?最近还帮着青年人搞影展吗?”

    “搞呢,瞎忙乎。你要这些照片干嘛?”

    “别问,有点用处。”

    “不让问我就给你保密,还是老规矩。”

    刑警队长笑着擂了擂他的肩说:“走吧。”两人离开了房间。

    老马在友谊饭店的经理室等候着,对面的桌子后面坐着餐厅的那位女服务员。

    刑警队长来后,把田成山的照片摆在女服务员面前问:“这个人是不是你那天看见过的?”

    女服务员仔细地辨认着,点点头说:“就是这个人。”

    老马一直站在窗前,没有过去看照片,女服务员会给刑警队长什么结果呢?他想等到最后一刻才去判断才今天的得失。此刻,他奔到女服务员身边,不由地怔住了:“怎么?是他?!”他吃惊地看着刑警队长说。刑警队长对他耸了耸眉头,没有回答。

    “你没认错吧?”

    “不会错的。”女服务员满有把握地回答,“这张脸,高鼻梁,眉毛又黑又浓,象刀刻的一样整齐,魁梧的身材……绝对不会错。”

    刑警队长把照片收起来。

    老马在一旁兴奋得直搓手。

    女服务员刚一离开房间,老马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真行!怎么找到田成山头上的?”

    刑警队长若有所思地说:“你先别太高兴了,事情复杂得很呢。”他自语着,“八点钟他离开这儿;八点多到十一点左右是在宴会上;十一点多到两点钟在肖致远家……完全可以排除。”

    老马给憋得有点受不了了,点燃一根烟,吸着。同时递给刑警队长一根,刑警队长顺手接了,老马递过火来,他这才意识到,推开火,把烟还给老马,对他说:“他妈的,谁是凶手?”

    老马猛吸了几口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道:“看来我得离开你了,要不,心里憋得实在受不了!”

    刑警队长看着他那副按捺不住的样子,笑了:“来!我把情况讲给你听,看看下一步咱们得做点什么?”

    刑警队长感到肚子饿了,一看表已经中午了,就对老马说:“咱们就在这儿吃午饭吧。”

    老马说:“好啊,咱们边吃边谈。”

    两个人来到一楼餐厅,还是在那个临窗的座位上坐下,刚才的那位女服务员走过来,笑盈盈地问:“今天有鹌鹑,你们俩要吗?”

    刑警队长和老马相视一笑,老马朝她点点头:“谢谢,你还没忘啊。”

    “你那个认真劲儿,叫人怎能忘吗?”女服务员飞了刑警队长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老马说:“要一份。”他朝刑警队长揶揄地挤挤眼睛问,“你都想吃点什么呀!今天我请你。”

    刑警队长不动声色地要了菜饭。待女服务员离开后,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老马说:“你呀!”

    老马打趣地说:“她对你的确有好感,刚才我和她闲扯的时候,她转弯抹角地问你的年龄,还打听你结婚了没有。总之,很有点那个意思。”

    刑警队长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菜饭都上齐之后,刑警队长一边吃一边低声讲起来。他吃了一口鹌鹑,赞不绝口地说:“野味儿,到底是野味,真不坏。亏了这道菜提醒了咱们,把那个和周大文一块吃饭的人摸到点影子。今天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不是让雷阳他们去调查了吗?调查的重点是贾铁柱出事前的一段时间里,周大文和谁来往密切。”

    “万家顺临死前告诉我,他看见的那个人就是周大文。所以和周大文同在车里的人必定是和他有密切关系的。根据这一推断,雷阳他们做了大量的调查,今天让他汇报了结果,大约有那么七、八个人吧,除了田成山没有做定时定位的调查外,其余的人经查证都没有可疑之处,因此全都否定了。所以,我就拿田成山的照片给服务员辨认。”

    “这么说,田成山有重大嫌疑了!时间呢?我们应该马上了解一下他在发案当天夜里在哪儿?”老马激动地说。

    刑警队长冷静地微笑着说:“了解过了,他八点多钟出席了一个宴会,十一点左右在肖致远家听汇报,布置工作,下半夜两点钟离开他家,返回。‘一〇八号’。周大文是十二点左右被杀的,从现场勘查和验尸鉴定来看,这时间是比较准确的。由此看来,田成山没有作案的可能。”

    “嗯……”老马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有杀人的动机吗?

    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现在这个问题还得进一步研究当年两个人相互接触的情况。我还

    不能断定田成山就是贾铁柱案子里那个真正的罪犯,因为这还没有事实根据。但是,我假定他就是那个罪犯:在周大文被害前六小时,田成山曾请他吃过饭,虽然他经常过问我们的工作,却始终没有透露过个情况,说明这里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从时间上他又被排除了作案的可能性。这就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一开始就存在,他是出谋划策的,另有刽子手动手。那么,谁是刽子手呢?”

    老马开始喝砂锅汤了,他一勺一勺地喝着,一边默默地思索着。喝完了汤,他才抬起头低声说:“这个……凭以往经验,我想,存在于主谋与刽子手双方,有这么种利害关系,要么是刽子手唯利是图,为他人冒着性命危险去作案;要么就是互相牵连,都处于绝境,在狗急跳墙,拼出最后的一招时,主谋不便于亲自动手,另一方自然成了刽子手。咱们办的案子里不是有这种情况?”

    “是啊!如果田成山是谋划暗杀周大文的人,那么,凶手必定是和他有特殊密切关系的人,他们之间必有某种共同的命运。”刑警队长说罢凝视着老马。

    老马肯定地说:“你很敏锐!”

    刑警队长给老马和自己斟满啤酒,以一种异常的语气说:“老马,我想问你一句话……”

    老马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说:“什么话?”

    刑警队长说:“你知道当权力成为特权的时候意味着什么,那是对正义的威胁!假如田成山真是罪犯,又很有手段,你能象个样子地干吗?”

    老马迷惑地说:“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无论如何,现在我所掌握的证据是很不够的,因此我脚下很不稳。再说,我们又是些小人物,一旦我受到明压暗算你怎么办?”

    老马把酒杯放在桌上,因为手重了一些,酒溅洒了一桌。他有些气恼地说:“怎么!你还要问我这些?”

    “我要问!”刑警队长固执地说,“我要听你回答!”

    老马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惜以身殉职!”

    “谢谢你了,老伙伴!”刑警队长言出肺腑地说。

    老马看着他那双灼热的目光,心中蓦地感到刑警队长现在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

    “凶手!一定要抓到凶手,冒什么样的风险也要抓到凶手!”老马心里这样暗自思忖着,象猎人发现猎物时那祥,心情这种榜样,那我们又怎么能对前途乐观呢?”

    万家顺感到自己就象做错了事的小孩,无可奈何地听任着老师的训斥。他的脸一阵阵地发烧。这个老实人暗自思忖着:年轻人故意不在贾铁柱一家的惨剧前加上“如果”、“假如”这样的词,有意表明他已经认定此案必假,认定万家顺现在是有真情瞒人。老病友想:这个年轻人说话智不胜防,妙不可言,是个厉害的人。

    万家顺感到再说下去就会泄露真情,便躺下去,闭目养神,再不说话了。

    刑警队长忽然成了个乖巧的晚辈,不声不响地把万家顺床边的窗帘拉下来,房间里光线顿时暗淡了许多,自己也上床躺下再不吭声了。

    万家顺的脑子里千思万绪,翻腾得不可开交,他很想把真实情况全部告诉身边这位年轻人。但是,他摆脱不掉耳边那个电话的警告。他开始重新掂量自己所面临的重重困境,思前想后,仍然认为自己选择的态度是上策。他心中不禁叹道,也许这一切就永远是不可改变的,因为要做一点点努力所需要的勇气也是极大的,这时他才更深地体会到了做人的不易。

    晚上。他睡在床上,眼前隐隐约约地晃动着那张照片上的人脸。感到一阵阵心寒。这时,护轻轻她来喊他接电话,说是土产公司的人找他。他披了睡衣走出房间,沿着静悄悄的走廊走到电话间。

    “喂?你是谁?”他漫不经心地问。

    “关心你的人。”一个低沉的声音。

    万家顺浑身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是他!”心里哀叫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证人了。只要你守口如瓶,就不会

    象他那样全家遭杀。你为林淑妹作证多次,他却没有伤害你。”

    “为什么?”

    “只要不把人逼上绝路,谁都下不了手的。”

    万家顺沉默了。他眼前又浮现出照片上那个人的面孔,垂死的面容被血染红了,分外恐怖,心里直发毛。他一时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还不明白的,自已急于搞清楚的又是什么。

    电请里的那个声音又说:“我是最了解那个罪犯的。”

    这句话提醒了万家顺。他忽然意识到只要自己弄清了此人身份,也就等于找到了罪犯的踪迹,罪犯也就不再是个可怕的隐身人了。自己也就从被动变为主动,进而可以协助刑警队长捕获罪犯了。

    于是,万家顺恳求地说:“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是谁?您这样帮助我,我很想当面感谢您哪!”

    电话里传出一阵低哑的笑声:“哈,您是想当面抓住我吧?我看您还是识时务些为好,否则……”电话又传来一阵骇人的笑声。

    万家顺不觉一怔。

    电话里又响起了声音:“实话对您说吧,我就是那个罪犯!”

    万家顺象触电似地浑身一震。

    “您?……您就是罪犯?”

    “是罪犯,也姓您的朋友。您出危险,我也就出危险,您平安无事,我也就平安无事。您与我的命运已经联结在一起了。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

    万家顺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想立刻就叫刑警队长来听电话。但是,转念一想,还是把情况弄清楚为好。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万一打草惊蛇,事情就弄糟了,他马上来了一个顺竿爬,完全变了一种口吻:“我老了,又重病缠身,只求自己能够平平安安,有几天放心日子可过就行了。您的事,请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守口如瓶。”

    “我应设感谢您最近替我做的那些好事,公安局的人在您嘴里掏不出半点真货,我也想当面感谢您呢!”

    万家顺急忙问:“那我们什么时见面?”

    电话里出现短促的沉默后,那个声音说:“请您在今晚午夜十二点时,看看窗外是否下雨,如果没下,我就决定不见你,如果下了,我就决定见你。”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万家顺感到很奇怪。

    “我现在也很矛盾,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干了一件终生憾事。因为我对您的忠诚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就跟天打个赌。”

    “可是,我发誓……”万家顺生怕天不下雨,对方不来,焦急地说。

    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加重语气说:“记住,午夜十二点!”电话“咔”地一声挂断了。

    万家顺楞呆呆地站在那儿想,这件事,告诉不告诉刑警队长呢?如果那个罪犯不露面,告诉了刑警队长这件事,实际上等于把自己一直否认的那一切都承认下来了。那个罪犯会要他好看的。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假如罪犯决定露而,他就把这件事的一切统统告诉刑警队长,让他们把那个罪犯抓获。如果那家伙决定不露面了,那么,自己还是要慎重从事,暂时对一切缄口不言好。

    万家顺缓缓地放下电话,看了一下手表,才九点钟,又看了看窗外,星空里有一块块乌云在缓慢地飘着,月亮一会被遮住,一会儿又露出来,夜空显得忽明忽暗。

    万家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病房,看见房间里空无一人,感到有些心慌。他在床上郁闷地坐了一会儿就躺下了。

    刑警队长在隔壁的办公室里,正和皇甫敦、郭同武商量事情:“夜里要特别小心,在他身上出了意外可就坏了。”

    郭同武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精神抖擞的夜猫子说:“老郭到床上去睡吧,有事我咕你。我就坐在这里,这扇门开着,把电灯关了,你们的门、阳台门、走廊口,我都看得见。”说着随手把灯关上,又打开门,坐在那里看了看,的确是个好视野。

    刑警队长想了一下说:“这样大开着门好象还不够隐蔽,你把门关了吧。”

    “那我从哪儿看呢?”

    “从门上的玻璃窗上看。”

    “那我得蹲到铁柜子上去啦。”

    “蹲在那儿嘛。”

    “真有你的,也想得出来。”

    郭同武这时候说:“夜猫子你今晚上就睡大觉吧,你已经熬了好几夜了。我昨天晚上休息得还不错,我先值班,困了,再叫你。”

    皇甫敦说:“不,不……”

    刑警队长说:“也好,那夜猫子就下半夜值班。”

    三人说着把桌子移到铁柜旁,皇甫敦踏着桌子爬到铁柜顶上,看了看,拍了一下巴掌说:“嘿!这儿真绝了,居高临下,好地方。”

    郭同武扔上去一个枕头。夜猫了往背后一垫,坐在柜子顶上,靠着墙伸开腿,显得很舒服。

    “我的家伙拿来了吗?”刑警队长问。

    郭同武从兜里掏出刑警队长的左轮手枪递给他:“两个卫兵给你守夜。”

    刑警队长淡淡一笑说:“谢祥生就是两个卫兵看守的,结果……”

    “扑咚”一声,皇甫敦跳下来说:“那是分局,咱们刑警队什么时候出过那种洋相?再说,队长还在万家顺身边呢。”

    刑警队长鼻子里哼了一声:“猫子倒想得开。”他又向柜顶上甩去一个枕头,然后轻步走了出去。

    刑警队长回到万家顺身边,老病友的心才安静了下来。

    “你到哪里去了?”万家顺问。

    “上厕所。”刑警队长说着,很快脱了衣服,关了灯,在黑暗里把手枪压在枕头底下,躺下了。

    他的床在房间的另一端,靠近门旁。他看了一下手表,夜光指针已经指到九点半了。这时他才感到浑身困乏和药物副作用引起的不适,上下眼皮直打架,便昏昏入睡了。

    万家顺毫无睡意,眼睁睁地看着黑睹中的天花板,揣摸着电话中那个罪犯的面孔、身份和可能对他施行的威胁手段,甚至谋杀方式。他的脑子里很乱,种种可能的情形接踵而至。可是,眼前迷乱之中还是一片空白。他实在想不出罪犯究竟是哪一种人。如果那个幽灵般的罪犯正象地自己所暗示的那样神通广大,那么自己再向刑警队长隐瞒,道义上的罪过就更大了。这样的恶魔还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吗?一切都将使他进退两难,处境更加危险。

    假若此人不来呢?那么,在他面前这个叫他一听就发慌的电话里的声音,就仍然是个谜,象只钢钩子一样钩扯着他的心,叫人终日神思恍忽,心神不定。

    万家顺内心在痛楚地呻吟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精神的紧张使他周身直冒虚汗。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飞逝而去。当他第五次看表的时候,已经是差一分钟就是十二点了。他床边的窗帘还拉着,窗外起风了,吹得窗帘不断地微飘着。在夜晚的宁静里可以清楚地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哗哗的响声。

    可是,他又怀疑这是雨打树叶声,因为他好象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低沉的雷声。他的心怦怦地撞击着胸口。

    突然,他仿佛听到了窗外一种异常的声音,轻微却又清晰,奇怪而又可怕,令人心里顿时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老病人甚至不敢去掀窗帘,因为这声音好象就在耳旁,隔着一道窗帘和纱窗,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一会儿,他觉得这声音消失了。四周还是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传来的虫叫声。于是,他怀疑刚才是自己的幻听错觉。正在此刻,走廊里的电子钟传来低沉、悠长的报时声,一下、一下、又一下……

    万家顺伸出颤抖的手去掀那抖动不止的窗帘,向外望去。蓦然间,他的双眼射出了极度恐怖的目光。大叫了一声:“啊!”猛地坐在床上了。

    刑警队长从梦中惊醒。他以闪电般的速度抓起手枪,跳下床来。这时,他看见万家顺象一个没有生命的躯体,僵木似地倒了下去。

    刑警队长刚要跳到窗前去,门把被人在门外焦急地扭动着,他反身打开门,皇甫敦和郭同武神情紧张地冲进来。

    三个人来到万家顺的床前。只见他两只眼睛半睁半闭,嘴角流着涎水,样子十分吓人。刑警队长低声说:“大郭!去叫医生。夜猫子,跟我搜外面。”

    郭同武离开房间。刑警队长和皇甫敦把窗帘哗啦两声拉开,看见外面已经开始下小雨,大阳台上空空如也。他们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用手电筒照亮地面,除了湿淋淋的水泥地板外什么也没有。又把身子探出阳台铁栏外面,用手电筒仔细照了一遍也什么都没发现;这时,医生、护士已经赶到万家顺床前,开始抢救。

    刑警队长、郭同武和皇甫敦穿过房间,从走廊门出去,上了楼顶平台,冒着风雨又转了一些时候,仍然没发现任何线索。刑警队长就先回到万家顺的床旁。

    医生对刑警队长低声说:“并发症,很危险。”

    “还能说话吗?”刑警队长紧张地问。

    “现在还可以,马上就要完了。”

    “得想办法让他说话,我要问情况!”刑警队长发急地低声说。

    医生没吭声,又进行紧急处置。

    万家顺终于清醒了,轻声呼唤着刑警队长:“小陈,小陈!”刑警队长急忙向他俯下身子,医生暗自摇了摇头,他意识到,这是垂死者的回光返照。

    万家顺费劲地说:“那个照片上……照片上的人,是他!是……他!”

    “你没记错?”

    万家顺摇了摇头:“没……没错,我原来不敢告诉你们……”

    “刚才你怎么啦?看见什么啦?”刑警队长追问。

    “我……我……我看见,看见最……最可怕的……”万家顺的喉咙被一阵痉挛堵住。

    “最可怕的什么?”陈忠平的嘴几乎贴到他的耳朵上。

    万家顺艰难地说:“我看见了那个罪犯,他……也……”

    刑警队长焦急地问:“他是谁?”

    “他是……是……”万家顺突然住了口,眼睛圆瞪瞪盯着刚走来的郭同武和皇甫敦,挥身开始发抖。

    刑刑队长提高声音喊道:“说呀,是准?谁……”

    万家顺吃力地咽了一口气,长时间没有呼吸,然后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睛一闭,就再也没有动静了。